□ 晓 星 （印尼）

　　繁星点点的夜晚，舅舅伸手指着夜空中一个亮点说，看，那是人类发射的首颗人造卫星，会移动的。星星是不动的。

　　婆婆伸手就把舅舅的手打下来，说：“还不快拜拜月亮一下，随便指着月亮，会被月亮割耳朵的。”

　　我伸手摸摸自己的小耳朵。心想，月亮就真的有那么厉害？

　　晴空万里，舅舅边收听收音机播放的“东方红”乐曲，边用肉眼在蓝空中“搜索”中国发射的第一颗人造卫星。

　　“听，这就是中国人造卫星播放的乐曲。它一定就在这一片天空里。”

　　婆婆伸手盖住舅舅的眼睛，说：“看太阳眼睛会瞎的，要看，拿一盆水，对着水盆看。”

　　我点点头。心想，别看婆婆识不了几个字，讲得还是蛮合理的。

　　婆婆八十岁生日，近百名亲戚聚在大院子里。妈妈拿着大“铲子”在一个大锅子里“铲”过来“铲”过去，满屋子里飞扬着妈妈“铲”出的香味。

　　一盘盘香喷喷的菜肴端到了桌子上。远方来的亲友都围在好几个大圆桌子旁吃喝，只有我端着小饭碗，在碗里夹了一些菜肴，坐在楼梯上吃。

　　祖母走过来，在我的饭碗里添上几块我最爱吃的春卷、煎虾，然后牵着我坐在她的座位上。其它亲友急忙再挤出一个空间，多放一张椅子给祖母坐。我还看到几道目光朝着我这儿扫射，像一挺挺无声的机关枪在扫射子弹那般。

　　舅舅倒在病床上，婆婆和收音机日夜陪伴着他。

　　某日，我放学归来，舅舅喜不自禁地说：“中国成功地试爆了第一颗原子弹。”

　　晚上，舅舅就含笑离开了人间，笑颜也跟着远离了婆婆。

　　繁星点点的夜晚，一颗流星掠过夜空，婆婆指着那一闪而逝的亮光说，看，那就是舅舅，舅舅的星星陨落了。星星是不动的。

　　我一只手牵着婆婆的手，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手背。我感觉到婆婆的手背骨节突出，几乎摸不到一块肉。

　　晴空万里，婆婆让我把收音机放在她身旁，叫我寻找那“东方红”的波段，边仰望蓝天说，看，舅舅就坐在中国发射的第一颗人造卫星里向我们招手呢！

　　我拿来了一盆水，说：“婆婆，对着水盆看，水盆里看得更清楚。”

　　婆婆摸着我的头发说：“婆婆也要上去陪舅舅了，这盆水你放着，看舅舅，看婆婆……”

　　我说：我也要陪着婆婆上去找舅舅。

　　婆婆突然暴怒了。一个巴掌打在我的脸颊。

　　“去你的，婆婆不要你陪！”

　　我摸着发烧的脸颊，委屈的哭了。

　　若干年后，当我幡然醒悟这一巴掌的爱有多深时，我也已经是白发苍苍的婆婆，我的巴掌也会在类似的情况下，落在我孙子脸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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