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利平

　　五月初夏，九月仲秋,在一年之中，不论于季节还是人文，都有着重要意义。在家乡中，会盛开一种花，这种花很小，小得你在她身边，都有意无意会忽略，而且花期又短，只有几天时间，稍纵即逝。这种花盛开时十分繁盛，在一穗之中也会有二百左右朵，是很素雅的绿色。

　　站在她身旁，一种有些湿润清甜的香气暗香浮动，沁人心脾，这时你定会猛然发现，原来这香气来自身旁的这些貌不惊人的花——稻花。稻穗从叶鞘抽出后的当天或隔天，就有部分小穗开花，几天就达到盛花期，以后逐渐减少。稻花的形状大小和稻子大小相似，一朵花便是一粒谷子。

　　扬花时节，有风，不大也不小，在风的驿动中，乡村的田野展现出最灿烂的绿色画卷。放眼大地，平野上的洋田，山坡上的梯田，虽然，你看不到她的花，但在朝霞中，却生动成一张张硕大的嫣然笑脸。那不经意的摇曳，牵起了新一轮的田野梦幻，寄托着乡人的祈盼；她不但增添了乡村的风情，更是激活了丰收的希望，将农家人的梦想染上了明丽的色彩。

　　稻花，醉了乡人的一肚相思。

　　这个时候，田里需要足够的水分。站在半山坡，汩汩的泉水喷涌而出，流进最上面的梯田，溢满再流落下面的梯田，依次灌溉。听那潺潺流水声，看山脚下逶迤而行的小河，水鸟啁啾着翻飞出最惬意的翩跹；牧童骑着老黄牛，悠然自得迎着落日的余光，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小路上；远处的老屋生起藏青色的青烟，似可闻着那稻米香；母亲这时候又坐在灶前开始烧晚饭了，乡村中的孩子就是在望着家中炊烟慢慢长大的。

　　还有那，收工回家的乡人留下一路的笑语声……

　　稻花，尤其是晚造的稻花，是农家的使者。我们这里一年两造，分为夏稻和秋稻。因为夏到秋只有四个月时间，季节短些，一般节约一点粮食可维持基本的生活；但秋稻到夏稻季节跨的时间长，足有半年以上，好多时候到了春末储备的谷子便吃完了，以前有一个词叫“闹春荒”，就是这个意思。在这段时间里，最是农家人盼望稻花开的时候，稻花开，意味着稻穗将结成谷子，结谷子之后，成熟期就快了，也意味着收获的日子不远了。

　　或许，稻花不如立于水中的莲花亭亭玉立，不如绽放大红大紫的玫瑰艳丽，不如桃花般的娆娆，甚至集百花成蜜的蜜蜂也甚少依附于稻花之上。是的，若问百花之王是什么，很多人会说是牡丹，她国色天香啊。但有人却将“花王”之称号授予稻花，连文凤《稻花》曰：“此花不入谱，岂是凡花匹。”说的是稻花虽然没有进入名花谱行列，但世间所有花卉，都不能和它相比。舒岳祥的《稻花桑花》诗尤值得称道：“稻花花中王，桑花花中后。余花毕嫔妃，以色媚左右。”这就将稻花称之为“花王”。而辛弃疾的一句“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在稻花的香气里，人们谈论着丰收的年景，耳边传来一阵阵青蛙的叫声，好像在说着丰收年，表达了诗人对丰收之年的喜悦和对农村生活的热爱，平凡的稻花就不平凡了，成了脍炙人口千载流传的诗篇。说到底，稻花往小处说，关系到每个人吃饭；往大处说，关系到国计民生大事，至关重要。

　　稻花，无疑是勤劳的劳动者双手和汗水造就的人间最美风景。

　　稻花盛开的时节，用平凡和无私妆点着乡村多姿隽永的画面。画家能画出牡丹的大红大紫，却难画出稻花的神韵，她的幽雅和深邃，让大地多了妩媚和空灵。

　　若问稻花像什么，我告诉你，是那朴实无华的村姑。他们不矫情、不造作，不哗众取宠，即便到了城市，行走在那灯红酒绿的街道上，也不与群芳争艳，只是暗香浮动，在他们的世界里，花开花落，一生一世，静静地演绎着自己的精彩；她更是纯真孩子的笑容，缺失的门牙，最是原始的天然，乡村的歌谣从他们的口中唱出，或许五音不全，却是闲情悠哉，宁静优雅，一脸的羞涩，满脸的天真。

　　小的时候，我站在阡陌小道上看父辈们在犁田耙田育苗插秧乃至田间管理及至收获，不懂得辛苦是怎么回事。到了我亲身参与农田的劳作，才知那个辛苦不是一般的辛苦。田间管理，最难是除草，那时没有除草剂，除草靠人工像原始人一样趴在田里，双脚弯曲跪在一行行的稻苗之中，双手不断向两边稻苗的泥土伸进伸出，将所有泥土捣碎，以便将杂草或将长出的杂草除去，此时，稻苗的叶子正处于生长的强势之时，像小小的锯齿状的稻叶从早到晚不停在大腿和手臂之间摩擦着，一天下来已是奇痒难忍，而这样的农活至少要四五天的时间。即便到了收获的季节，为了赶进度也为了抢时间，特别对于夏稻的收割，更是早出晚归战中午，名曰“双夏”，即收割完稻子马上要进行犁田耙田插秋秧，为秋天的收获做好前期的一切农活。

　　假如你做一次乡村行，碰到一肩挑犁一手牵牛的汉子，碰到一位担着粪水的村妇，碰到一对正在烈日下挥洒汗水收割稻谷的夫妻，甚至一位拾稻穗的孩童，从他们的身边经过，必定有一种臭酸汗水的味道，请不要鄙视他们，更不要掩鼻而过，因为，你每日三餐的饭碗里早已融入这种味道。

　　乡村脉脉相传，正是因为有着这稻花的花落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