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伟光

　　参加第八届冰心散文奖颁奖典礼，遂有四川之行。天府之国乃余素所仰慕，不止山水幽秀、雄奇，兼以人物隽雅，实地灵人杰之奥也。

　　在川八日，行色匆匆。归来也已多时，屡思动笔，留鸿爪于雪泥，或曰印象之记，却艰于落笔。所历者多，影像繁杂，思绪联翩，乃不知从何说起。

　　前人有“少不入川”之说，或者，因其富庶，易让人耽于逸乐，不思进取。然换时髦之说法，或也谓宜居之所，则有何不可？不管他人，说自己的印象，浅却也亲切。斯为小序。

　　武侯祠

　　武侯祠在成都城内，去游玩很方便。它其实是一种民间约定俗成的称呼，事实是汉昭烈庙，即蜀汉先主刘备的陵墓。

　　在四川，好像遗留着蜀汉时期的风气，或者说文化的印记不少，尤其是饮食与某些地名，这让我们这些读过《三国演义》者，内心不无一份亲切感。

　　到武侯祠，主要是去瞻仰诸葛亮。虽然鲁迅先生不满意小说家夸大的写法，说他笔下的诸葛亮“近妖”；可是，大多数人还是把诸葛亮当成智慧的化身，津津乐道着他的神奇性的故事。我却是对这位历史人物，充满着崇敬之心。

　　主要是他的人格魅力，以及倾尽心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毅力和决心。诗人杜甫诗说：“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这种痛惜的心情，其实是我们所共有的。

　　站在诸葛亮的供像前，我似乎想得很多。痛惜是其一，其二是对他鞠躬尽瘁精神的礼敬。以他的智慧，当然对天下大势洞察秋毫，可是，明知不可为而为，这是多么悲壮的壮怀激烈。

　　往哲已矣，犹有祠在，一千多年来香火不灭。这是世道人心的表现。

　　到武侯祠，似乎其它的都可忽视之，比如建设格局，比如后面的刘备陵墓等等。我们到这里，只是为了顶礼诸葛孔明先生而来。没有不死的人，但有的人死了，却仍活在后人心中。这就是他们的精神力量对我们的感召。

　　因有诗记曰：天下三分奇，祠堂柏森森。臣心天可鉴，日月古同今。

　　杜甫草堂

　　隔了岁月的长河，瞭望历史的彼岸，想象一切都不改变，哪能？结果，当年草草而搭，秋风一起即“卷我屋上三重茅”的杜甫草堂，当然今非昔比。很难说，今是或今非，毕竟时移境迁，当年连温饱都难得保证的落泊诗人，而今已成供坛上的诗圣了。

　　草堂不再，草堂已非，所以，我们赶着过来想看一看草堂，就显得有些荒诞了。看着眼前这大片的幽静而整洁的园林，那些森森富有诗情画意的修竹，再读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就令人不禁顿生啼笑皆非之感。如果，诗人有这一大片园林，他还会哀叹吗？不过，也就没有：“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之动人诗句了。这里，矛与盾时时纠结着，无论历史或今天，却也是人的无奈之处。

　　然而，眼前这个园林式的杜甫草堂，岂不是一种伪历史？或者，也不能如此说。当它是后人对诗人的一种缅怀和纪念，可也。

　　因有诗记曰：修竹茂林景色幽，杜诗茅屋何处寻？似真似幻非或是，野老踏歌费长吟。

　　望江楼

　　望江楼是薛涛造笺纸及庐墓之地，却成了一座优美而幽静的公园。

　　其实，除了少数熟悉文史者，更多的人已不知薛涛其人了，看这里冷清的场景，心里不禁感慨万千。

　　当然，薛涛不是重量级别的历史人物，大浪淘沙，变得面目模糊，也在情理之中。难得还有人记得她，在滔滔的历史长河中，她该深感欣慰了。

　　据说，薛涛原籍陕西长安，因故落籍成都，身份其实不高，是一个乐妓。像这样的乐妓，当年成都肯定不少，但唯有她留名后世，这自然跟她的特殊贡献有关系。史载：她能诗，流传至今的诗作有90余首，收于《锦江集》中。曾与诗人韦皋、元稹有过恋情。自己制作桃红色小笺用来写诗，后人仿制，遂称“薛涛笺”。

　　造笺的薛涛井尚在，却不能够走近，井水是否还有，一如当年清澈？也不得而知。

　　而寻找多时，又问了多人，这才在一片竹林的后边找到了薛涛之墓，是石砌的一个土馒头。无论是诗情或是才华，她都值得我的瞻拜。

　　因有诗记曰：薛涛笺纸名天下，妙思灵工出慧心。墓井依然风寂寂，残阳暮鸦噪层林。

　　峨眉山

　　峨眉山是天下名山，普贤菩萨道场。俗话说，峨眉天下秀。李白有诗说：“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但究竟怎么的秀丽？如果我们不亲身去体验，当然无从领会。

　　但是，到了峨眉山，其实身在其间，所谓的“秀”，却也难以说得清楚。一路的攀登往上，虽现在已不如从前艰辛了，如车一路向上，停下时早在半山，但前路距离缆车还远，有一段陡峭的台阶要爬。而缆车之后，如果不想就此止步，想攀上更高的金顶的话，就还得加把劲，鼓鼓余勇了。总之，海拔三千多米的峨眉山，对于我们都是一种毅力和身体的挑战。

　　你想想，如此的情况，又哪有余情逸致去体会什么“秀”呢？

　　峨眉山，有两种特别的风景，其一是金顶的佛光，其二是猴子。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遇到的；好在我于心里可以憧憬。

　　因有诗记曰：久慕峨眉秀，来攀鸟道斜。猿啼心欲碎，暮色映流霞。

　　青城山

　　说了峨眉山，不能不说青城山。与峨眉山的秀相映成趣，却是青城山的幽。

　　这种幽，是幽深，是幽清，当你踏进青城山时，感觉就特别深刻。树木繁茂，不见山唯见树，山为树所掩，树为山之蔽，蓊郁醉人，一股清新而湿冷的气氛袭人衣袖。

　　要登山的请上，有道教上清宫的烟火等着你；如果，你不上山，也没有什么损失。坐在亭里，感受四围的幽清，听或近或远的泉水声，赏时有时无的鸟语，心里一样的舒畅。

　　其实，有的山是一定要攀登的，如泰山，如峨眉山，无限风光在险峰，你不攀登，就无缘看到，可能留下许多遗憾。可是，青城山不同，你不攀登不会遗憾的，因为幽清的妙趣，已经获得。那么，何妨静下心来，坐着悉心领略这份幽清之情致吧。

　　因有诗记曰：青城曲径幽，夹道苍松修。闲坐凉亭里，鸣泉壑涧流。

　　都江堰

　　都江堰是举世闻名的水利工程，它的存在不是为了让后人观光旅游，而是为了利益人民。因此，它与建造者，都将因此而不朽。

　　这是两千多年以前的水利工程，其科学性其实不需细说，先人巧夺天工的聪明才智，令后人的我们倍感惭愧。

　　它的历史价值是造福万万人民，使四川因此成了鱼米之乡。所以，主其事者的李冰父子，永远活在人民心中。

　　都江堰的意义，我想，不止造福后人而已，还在于贯彻和实践一种“道法自然”和“天人合一”的思想。与现代人“人定胜天”的狂妄不同的，古人更尊重自然。且看都江堰，也就是在滔滔岷江当中，筑造小洲，以此分其流，各畅其流，灌溉沃土，使万里蜀地得益。其兼顾自然的巧思妙想，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因有诗记曰：浩浩岷江此际流，中分砌石鱼嘴洲。天人合一寄心愿，万载千秋谁与俦。

　　乐山大佛

　　大佛在乐山，乐山有大佛。佛像何处无？尤其当下不少地方都争着造大佛像，更是处处可见佛像。不过，以一座山来造佛像，使山成为一尊佛的，好像乐山该当仁不让。

　　我们是坐在船上观赏乐山大佛的。如此的角度，有利于全方位地看，而且不会觉得累，是较理想的观赏方法。当然，也有不以为然的，则各行其是，可也。

　　为什么要在这里开一座山，造这么一尊大佛？史载：古代的乐山，属三江汇流之处，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江汇聚，水势凶猛，舟船至此常常倾覆。每当夏汛时，江水则直捣山壁，更每每造成船毁人亡的悲剧。故悲悯情怀的海通禅师，为阻遏水势，普度众生而发起造佛像之宏愿。于唐玄宗开元初年（公元713年）开始动工，至唐德宗贞元十九年（公元803年）完成，前后历经90年，经三代工匠的努力才完工。可见，其艰苦的程度。所以，我们欣赏大佛之美，毋宁说是致敬于那些为此付出血汗，甚至生命的古代工匠。没有吃苦的毅力和无限的虔诚，是很难完成这一伟大工程的。

　　因有诗记曰：山成一座佛，佛是巍巍山。眉眼情生处，慈怀百姓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