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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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版:韩江水

消暑的赏心乐事

林伟光

  东坡居士,即苏东坡,这是一位我十分敬仰的大文人。古今中外大文人很多,可是,我却对苏东坡情有独钟,他的伟岸的人格魅力,深刻地影响着我的人生。

  我相当荣幸,曾经到过生他育他的四川眉山,瞻仰过他的故居。我想通过眉山的山川形胜,还有他的故居,去寻找他伟岸人格的由来。他的达观的处世态度,更多是来于他的母亲。这位母亲是伟大的,她或者不被人所知,只是默默地承担着,站在历史上有大声名的苏家三父子的背后;可是,我们是不能够忘记她的。尤其从苏东坡的身上,我们强烈地感受到他母亲的精神力量的支持。

  苏东坡的人生,其实是痛苦的,充满着不幸。他曾自言“平生黄州惠州儋州”,以三个地名概括自己的一生,其中充满着浓浓的苦涩和无奈。他有卓见,有治国方略,也有爱民思想,他不甘心只是当一个文人啊。可是,命运的捉弄,却使他的一生不断地被打压,一路向南迁贬,越来越远离政治中心。当然,他并不沉沦,一直为老百姓做着力所能及的事,却究竟有所局限,以他的长才而论,平生是郁郁不得志的。老天啊,老天,生有如此雄才,却不能使其有所作为,为时代所用,悲乎哉!

  然而,这并不能抹煞苏东坡的深远历史影响;或者,因此倒造就了苏东坡戛戛乎独造的精神风貌。在本该沉沦的人生中,他昂扬奋发,精神依然焕发夺眼的光彩。这就是苏东坡,一个活得快乐、达观、积极的苏东坡。

  近日,一舟兄为我写扇,完全是一种巧合,他未必知道我敬仰苏东坡;或者冥冥中,我们之间有着相同的精神向往。他写的是东坡居士的人生十六件赏心乐事,曰:“清溪浅水行舟,微雨竹窗夜话,暑至临溪濯足,雨后登楼看山,柳荫堤畔闲行,花坞樽前微笑,隔江山寺闻钟,月下东邻吹箫,晨兴半炷茗香,午倦一方藤枕,开瓮勿逢陶谢,接客不着衣冠,乞得名花盛开,飞来家禽自语,客至汲泉烹茶,抚琴听者知音。”

  人生实苦,这是很多人所痛彻心肺的感受。因为,不如意者常八九,越是欲望强的人,越是失望更大,于是不少人的心头是常恻恻的。我们从东坡居士的人生看,他或者更有悲恸的资格。如果换一个别的人,肯定是怨声载道,悲哭难安的。可是,苏东坡不然,他的刚毅表现出生命力的强韧。在痛苦中,他不悲伤,不绝望,依然一副坦然面对的姿态,一种积极向上的情怀。在他流徙的每一处,他都留下了动人的故事,美德也被当地老百姓所传颂。

  我喜欢读他一首叫《定风波》的词。词曰:“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衰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这好像就是他人格的生动写照。你看,面对可能有的种种困难,他表现得多么从容、淡定。这当然不是任何人都能够做得到的。即使同是大文人的唐代的韩文公,显然也不能做得如此漂亮。

  我们读他的十六件赏心乐事,可以深切地感受他达观的心态,平和的境地。这么达观与平和的心态,当然来于他对生活的热爱。这是爱生活爱得热烈的人。他并不冷漠,这是难得的,对生活里的一切,哪怕很普通的日常的生活情景,他都饱含着深情,充满了赏玩的态度——赏玩其实就是进取,不是随遇而安的消极。你看这十六件赏心乐事,那件不是随处可得的东西?却只有东坡居士当回事儿,而且郑重其事写下来,充满着深情,隔着近一千年的岁月,让我们深深地感动。

  大美,就在我们身边;大快乐,其实都是日常。重要的是,我们要善于发现。如苏东坡,把热情都融进生活里,他就能够有所发现,有所快乐。与他人的漠视,和以己为中心的戚戚之怀相比,显然,苏东坡有一种博大的襟怀,以及超迈时空的大境界。个人的痛苦,还有一时的不幸,于他只是一份必然的经历,一种熬筋骨的磨练,他不会因此而堕落和丧志的。

  在寻常里生活,东坡居士更多地表现出一个普通人的情怀。他的达观,或许正来于对日常生活的盎然情趣;但他的伟岸人格却是普通人所不能达到的。

  很遗憾我生得太晚了,不能得随东坡居士,听他吟啸歌咏,寄傲抒怀。我当然不敢狂妄到想谬称知己的地步,能够追随其杖履,已经心满意足了。现在,却是只能读读他的作品,体会他高远的思想,感受他人格的魅力,不过,即便如此,却也不能阻挡着我对他的向往之情。

  忽然间,我心有所动,不避谫陋,遂狗尾续貂,把他的十六件赏心乐事扩展为二十六件。在这炎炎盛暑,暑气逼人之际,这不亦是一桩赏心乐事乎?我的续文云:“驱暑轻摇折扇,登高啸傲烟霞,淘书淘得好书,谈天不遇俗人,吃茶三二知己,开卷正至酣畅,放下最是快乐,无事笑口常开,向晚夕阳满天,续写东坡乐事。”

  盛夏,好像到哪儿都热,太难熬了。一段时间觉得烦躁,总得找件事来做,正好续写东坡乐事。其实,消暑不一定要远去庐山,不一定要花很多的钱,只要心静下来,就可以使岁月晴好,你说呢?

  翻书读陶渊明的《与子俨等疏》,其中有语:“常言五六月中,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快乐处处,要看你是否有心。所以,赏心乐事并不止于十六件,乃至于二十六件,可以续者是很多的。如黄庭坚有语,录如下,也可以补充的:“寄岳云,安九夏。无闲缘,实萧洒。碧溪头,古松下。卧槃陀,昼复夜。八德水,清且美。荡精神,浸牙齿。乱云根,众峰里。掬与斟,随器尔。”但这么随意之乐,现在已没有了。我们的心难以守静,如何体会得大自然的真谛?如何体会得日常生活里的甘甜滋味?

  前人诗说:“花底忽逢双蛱蝶,背藏罗扇看多时。”这份安闲与从容,哪里是空调房里的现代人,能够拥有的境地?怀念优雅的赏心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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