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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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版:韩江水

香炉山的雪

  ■ 刘鹏凯

  冬日,风很硬,太阳像个被腌过的蛋黄在天上吊着,孤零零的。

  大雪刚停,白花花一片,所有的景物因了这白立刻都清晰了起来,香炉山也好像一下子就到了眼前,轮廓比平日里大了许多。山上落满了雪,太阳照在上面,泛着金灿灿的光。几棵老树站在山顶上,同样孤零零的。

  中午了,阳光很充足,早晨还很清冷的街道上,明显多了几个行人,他们裹着厚实的衣服,慢腾腾地走在雪后的阳光里。每天这个时候,我只要抬起头,就能看见香炉山上的雪。庄严的雪让我肃然起敬,我会待在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静静地看上一会儿。雪落的声音仿佛音乐一般,依然会沿着渺茫的天际轻轻地飘过来,柔软的声音几乎让人窒息。瞬间,一股温暖在我的体内升腾起来。多年来,这似乎已经成了我生命中一个无人倾诉的秘密,并打算把这个秘密一直严守下去。其实,这个秘密对于别人而言毫无意义,甚至是一件十分荒唐可笑的想法。

  香炉山只是一个象征,一个暗示。

  那年冬天,我去过那里。

  香炉山的前面是一片村子,不远处的一条河流结了冰,从冰上穿过,就是一大片开阔地,平静得让人想起熟睡的女人,很美。几只狗像是吃饱了没事干的样子,在山地上撒着欢儿相互追逐,偶尔回过头来看看我这个和它们一样无聊的陌生人,其中一只还冲我狂吠了两声。那意思是:瞧瞧我们,有男有女的多快活,再瞧瞧你这个灰头土脸的家伙,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地里瞎转悠什么,赶快滚回你的城里去吧!当时我就莫名其妙地问自己:人把它们叫狗,不知道它们把人叫什么,难道还叫人吗?

  所有的生命活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是强者可以肆无忌惮地睡个好觉,弱者只能瞅空打个盹儿。不管怎样,生命对于宇宙,对于自然,对于日月,都只是一个过程,无论强者与弱者。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但是许多人似乎不明白这个道理。当然,像我这样一个迟钝如牛的人明白这个道理时,香炉山的积雪也差不多融化了。

  跟着雪的牵引再往前走,就是香炉山了。山下有一个村子,不是很大,光秃秃的树使整个村子暴露出它的破败冷清,一些烂房子和几截土围墙,土围墙上还蹦跶着几只麻雀。冬天对于这些小生灵来说,也许是个非常讨厌的季节,在这样的季节里,寻觅可贵的粮食成了它们一冬的追求。麻雀们想:聚集在村子里,从农家的刷锅水中拾一点口粮,总比待在城里无处栖身要爽得多。麻雀们懂得感恩,一大早起来,就满村子开始歌唱,虽然嗓子不是很嘹亮,可它们懂得歌唱的意义。此外,村子里还有一些小孩,他们快乐地打着雪仗,和麻雀一样亢奋地叫喊着。

  这就是村子里的故事。狗生来护院,鸟生来飞翔,牛生来耕种,那么人呢,生来只有四处奔忙。这些似乎都不是原本的生活,那么,原本的生活又是什么模样呢?好像谁都说不清楚。村子里的故事都很平淡无奇,但能够让人放松,让人愉悦,不用任何顾忌、提防和戒备。

  香炉山不高,看起来还有点矮,我曾经去过许多次,但我从来就没感觉到那座山矮。

  天色有些晚了,街上的灯都亮了,香炉山渐离渐远地隐藏到黑夜的背后了,慢慢地就看不见了,我的心也一下子空了。

  我怀揣着那个秘密独自行走在大街上,偶尔和一两个人擦肩而过,他们身上的味道告诉我,他们都是很文明的人。

  这时,雪下了起来,大雪弥漫之间,巨石般的高楼倏地就幻化成了香炉山。

  大片大片的雪花在城市的上空狂乱地飞舞着,飞舞着,我知道,雪的故乡在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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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14 1 1 汕头日报 c87693.htm 1 香炉山的雪 /enpproperty-->